湮逝第7章 方玉
當晚霞逐漸消退時，天際便逐漸變成了素麗的銀灰色，孤塵獨自走在透着蟾光的暮靄下，摸着吃得有些發撐的腹部，全身暖洋洋的。
一路上，孤塵就在琢麼書的事情。是因為雲清玦的關係？所以自己才會受到特殊照顧？想來想去也只有這麼一種可能了。
按照記憶中的路線，孤塵回到了甲十二藥圃，還未進門，便微微一愣，那間小屋內，已然點亮了燭火，隱隱間有人影晃動。
在確認自己沒有走錯路之後，孤塵警惕了起來。
招賊了？孤塵想到余長生對《淬體卷》那痴迷的樣子，覺得自己屋子那些書在外門可能真的千金難求，心裏便加了幾分警惕，左顧右盼，在路邊拾了一塊有稜角的石頭藏於手心，躡手躡腳地走到屋前。
孤塵還在考慮是先窺探一番還是直接衝進去，屋內人影一晃，卻是徑直朝門的方向走來。
「吱呀——」門戶敞開，孤塵和人影對視了足足有五個呼吸，仿佛時間都靜止了。
「你……」人影遲疑。
「你……」孤塵也吐出同樣的字，不過他的聲音略帶顫抖。
「你就是爹爹派來服侍我的小童麼？怎生得如此古怪，爹爹也真是的，靈丹妙藥那麼多，卻吝嗇的要命，連顆修顏丹都不肯賞賜於你……」人影一把拉起孤塵，聲音震耳欲聾，「還愣在門口乾嘛，還不趕緊進來幫我收拾收拾，也不知道是哪個淘氣鬼動了我的書櫥。」
「我……」淘氣鬼目露茫然，被強行拖拽着進了屋，他並非不想反抗，而是根本反抗不了，人影的身材是在太過魁梧，強壯得像一頭熊，要不是他披散着一頭長髮，華服錦襖，孤塵還以為是王大廚。
人影一指地上的書堆，正是孤塵之前翻看過的：「快去把這些書摞好，順便再去外面藥圃里摘幾珠寧神花來，今晚我要開爐煉丹。」說罷也不管孤塵，翻找出一堆古怪的器具，往八仙桌上一趴，獨自搗鼓了起來，時不時還搖晃兩下，桌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。
煉丹？孤塵一時語塞，他實在是無法想像巨熊煉丹的樣子。
「大哥……」但孤塵還是謹慎地開口，說不定是哪位師兄喝醉了酒，走錯了路，但是王大廚那裏好像並不供應酒這種東西……
「你喊我什麼？」人影回過頭來，銅鈴般的眼睛裏放出兩道寒光。
孤塵一哆嗦，不知道哪裏招惹到了他。
人影一撩散亂的頭髮：「瞎了你的狗眼，老娘是女的啊，你應該喊我大姐。」
「是……是啊……」孤塵不自覺地往後倒退了一步，猶疑地反覆打量着這位大姐，確實，胸肌比一般黑熊要強壯許多……那比王大廚還粗獷的五官上，擦着少許的脂粉。
等等，這不是重點！
「大……大姐，我想你一定是弄錯了什麼……」孤塵壯了壯膽子，大聲說道。
「什麼？」大姐瞥了他一眼。
「這裏是甲十二號藥圃，是我的住所，我不是什么小童，我是外門的記名弟子，正宗的藥童！」孤塵一咬牙，拿出他的身份腰牌，有板有眼地道。
「哦……」大姐聳了聳肩，「藥童，小童，不都是一樣的麼。」
「可……」孤塵還想說什麼，大姐乍然起身，一把奪過腰牌，「啪」的一聲摔在地上，抬起大腳一踩。
「咔吧」，這一腳，勢大力沉，檀木雕的腰牌直接裂為數半。
孤塵着急了，想要搶奪碎片，一道三尺多長的火舌噴出，帶着逼人的高溫，那剩下的碎片也快速燃燒起來。
「你……欺人太甚！」孤塵頓時紅了眼，那可是阿公臨死前為自己爭取來的修仙資格，現在隨着腰牌一同燃成灰燼了，如果不是下午才看了許多有關仙術的書，知道那是凝氣境才能釋放的火舌術，孤塵早就提起手裏的石頭，和打劉二蛋一樣不顧一切地上去拼命了。
大姐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孤塵一眼，大概是奇怪這個男孩為什麼對一個記名弟子的身份如此在意，半晌，她突然長嘆一口氣：「你被陸鋒利用了，你只是他用來對付我的一個棋子而已。」
她不知從哪拿出一本白皮書，翻了翻，口中念念有詞，而後背向孤塵，負手踱步，最終在門口站定，月光灑在她的臉龐，為她籠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。
「世事如棋局，世人皆是棋子，可悲，可嘆也！」一時間，巨熊一般的女子變成了哀春嘆秋的大家閨秀，「吾名方玉，你可願與我一起……跳出這棋局？」
孤塵臉上的表情從憤怒變成了迷茫，再從迷茫變成了驚疑，他有點摸不清楚這位方玉大姐的套路了，只好下意識地點了點頭。
「那便隨我來吧。」
外門總處，青年男子陸鋒乘着月色，將一盤盤菜色鮮艷的山珍海味擺上小桌，又從桌底摸出一罈子燙好的燒酒，撕去酒封，霎時間香氣四溢。
「方師弟，干！」
「干！」
陸鋒和華服少年舉杯，相互敬了酒禮，而後一飲而盡。
「方師弟，嘗嘗這雞，這可是飼靈峰的上等靈雞，蘊含天地靈氣，凡人哪怕吃上一口都可以延長壽命，我們修士吃了則是可以增進修為，拓寬經脈。」
「陸師兄真是神通廣大，居然能從一毛不拔的飼靈峰那裏討來如此好雞。」華服少年讚嘆道。
「那是自然，你陸師兄是什麼人。」陸鋒就喜歡聽這些吹噓，一時間有些得意忘形，「古有聖人言：大吉大利，今晚吃雞。今天恰巧是吉霞之日，有此等靈雞相伴，豈不美哉？」
「哈哈哈哈……」
他們正開懷暢飲，分食靈雞，忽然華服少年抬起頭來，疑惑地道：「陸師兄，似乎……有人在喊你？」
陸鋒喝的有點多了，他面帶潮紅，指着華服少年：「哈哈……方師弟……平時說你酒量不行，今天服氣了吧，你們煉靈峰的『仙人醉』，你才喝幾杯，就出現幻覺了……你……」
他突然不說話了，因為他隱隱聽到甲字藥圃的方向，還真有那麼個聲音，在喊自己。
「那似乎是……我姐的聲音！」華服少年臉色變了變，「是的，我該想到的，她今天剛偷拿了父親的峰主令，遛了出來，沒想到又躲回到了外門這裏。」
「方……方師弟……你你……你可……別……別開玩笑……」陸鋒慌了神，酒也醒了大半。
華服少年擦了擦額角的冷汗：「陸師兄別慌，你之前都是怎麼計劃來着？欺壓外門弟子？在師父面前告她一狀？」
「人……人家都殺上門來了，我還怎麼去告她一狀啊……還是先想好怎麼過眼前這一關吧……」陸鋒欲哭無淚，他現在有些後悔，他還沒有做好再次挨打的準備，上次後背上留下的傷還沒好清。
「陸鋒，怎麼我喊你，你都沒個回應的？」方玉薅着孤塵的衣領，從天而降。
「方……方玉，我警告你，你可別亂來。」陸鋒一看見方玉，立刻變了臉色，手一滑，酒杯「嘡啷」一聲落地，摔了個粉碎。
方玉哈哈大笑：「亂來？我看你們喝得挺歡，也想上來蹭兩口靈雞肉吃。我說陸鋒，你就是這賤骨頭，腦袋裏裝得全是壞水，你要怕就別招惹姑奶奶，每次非得白挨一頓皮肉之苦，何必呢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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