鋼鐵火藥和施法者第二章 洗牌
凌晨,萬籟俱寂,夜行動物的一天由此開始。
一隻野兔悄悄離開刺槐叢中的淺淺土穴,沿着已經重複走過許多次的隱蔽小路外出覓食。
不過野兔不知道,它的獸徑早已被發現。
天亮以後,兩名穿袍子的人一前一後走上山坡,來檢查昨天下的套子。
野兔裝死,黃褐色皮毛使它看起來如同一蓬枯草,但卻騙不過獵人。
「[赫德語]那裏!哥哥!」走在後面的少年驚喜大喊。
走在前邊的青年也看到了獵物,他抿住嘴唇、取下短弓,示意弟弟安靜。
晚了,野兔已經被嚇到。
它拼命撲騰,躍起又落地,試圖擺脫後腿的束縛。
綁住野兔右後腿的東西,是一根富有韌性的皮繩,沒那麼容易弄斷。
可踏中陷阱的獵物也是一隻強壯的成年雄兔。垂死掙扎之下,它竟將固定皮繩的樹枝硬生生拔掉。
甫一重獲有限的自由,野兔立刻拖着繩索和木棍扎向灌木叢。
「[赫德語]兔子要跑了!」少年大呼小叫。
青年深深吸氣,挽開短弓,閃電般射出一箭。
雖然手裏的弓是用樹枝做的劣品,雖然搭上的箭連尾羽也沒有,但青年還是射中了獵物。
少年興高采烈跑進灌木叢,把野兔撿了回來。
兄弟二人找了處避風的地方,少年搜集枯枝敗葉生火,青年將獵物剝皮開膛,直接動手烤野兔。
毫無疑問,青年和少年是赫德人——當然啦,他們自己不會這樣認為。
在青年和少年的認知中,並不存在「赫德人」的概念,他們只是「泰赤」頭領的屬民。
滂沱河之戰結束以後,鐵峰郡方並未直接監禁泰赤部人馬,而是僅僅將後者驅逐至滂沱河南岸,仍舊由泰赤本人管着。
那時候,溫特斯決定一切以殲滅特爾敦汗帳為最優先,抽不出多餘力量處理泰赤部。
於是泰赤部降兵被「放置」在下鐵峰郡,溫特斯給駐守徒涉場的兩個連隊的任務只有一句話:不要再讓泰赤部進入中鐵峰郡。
泰赤本人也算配合,沒在鐵峰郡軍與特爾敦汗帳會戰時搞什么小動作——準確來說,泰赤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中鐵峰郡的戰況。
作為交換,這段時間泰赤部降兵的吃喝都是由鐵峰郡方面供應。
鐵峰郡人自己都只能吃黑麵包,能提供給泰赤部的當然也只有黑麵包。
可赫德諸部的日常飲食主要是粥飯和奶製品,偶爾打獵有收穫可以吃肉。日復一日啃乾糧,赫德人的胃也扛不住。
為了穩住降兵,鐵峰郡方面每天都會提供一定分量的肉類。
只不過那些肉都進了頭領們的肚子,底層的屬民和奴隸不得不自己想辦法——例如下套抓兔子。
野兔幾乎沒肥肉,不能烤太久。
見火候差不多了,青年便用佩刀將兔肉分成小塊,又取出裝有湖鹽的小皮囊,給弟弟蘸着吃。
少年撕扯着兔腿,吭嘰着問:「[赫德語]哥哥,你聽說了嗎?」
青年慢慢咀嚼着兔頭,仿佛要將每塊骨頭都咬碎、把所有骨髓都吸出來:「[赫德語]聽說什麼?」
「[赫德語]白羽還有德吉……那幾人每晚都會像麻雀一樣嘀咕好久。」
青年冷哼了一聲,沒有接話。
「[赫德語]你我也該去入伙。」見哥哥不置可否,少年有些着急:「[赫德語]這種日子什麼時候能到頭?你我還是跟着白羽,想辦法跑吧!「
青年還是沒說話。
少年使勁扔掉兔腿骨,滿腔怨氣道:「[赫德語]你就不想回家嗎?哥哥?那顏再也不是雄鷹了,他被那頭狼奪去了魂魄!白羽說,泰赤那顏要把你我都獻給那狼……」
青年啐掉碎骨頭:「[赫德語]閉嘴。」
見哥哥有些不悅,少年乖乖收聲。
「[赫德語]如果你都能知道白羽在想什麼。」青年撿起弟弟丟掉的兔腿骨,用草葉擦了擦,放進嘴裏咬得吱嘎作響:「[赫德語]那顏很快也會知道的。」
少年瞪大眼睛、張大嘴巴。
青年繼續說道:「[赫德語]要回家,得先有馬。沒有馬,你我就算累死也走不過茫茫草原。而馬都在頭領們手裏。」
受降之日,溫特斯命人收走了降兵的戰馬和武器,僅給降兵留下隨身佩刀。
因此青年獵兔用的弓和箭都是用樹枝臨時做成的,很不合手。
但溫特斯又特意給泰赤本人留下了一些馬匹和兵刃——用於鎮壓特爾敦人。
「[赫德語]那……那咋辦?」少年一下子就蔫了。
青年看了一眼弟弟:「[赫德語]閉上嘴、睜大眼睛。我來想辦法,你不要胡亂摻和。」
少年又活了過來,纏着哥哥要問個究竟。
不過青年知道弟弟藏不住事,所以堅決不肯透露。
被磨得沒辦法,他才稍微提了一句:「[赫德語]又不是只有泰赤那顏,南面還有其他頭領……還有武器和戰馬的頭領……」
兄弟二人正準備熄滅營火,北邊的山坡下忽地拐出一隊騎手。
那隊騎手看到火光,徑直馳向兄弟二人。
青年一瞧來者的高頭駿馬、緊身裝束和騎馬姿態,就知道對方不是本族人。
「[赫德語]逃!」青年拽着弟弟撒腿狂奔。
可是兩條腿哪裏跑得過四條腿,兩兄弟很快就被騎手追上並圍住。
為首的騎手解下三角巾,有些納悶地問:「你們跑什麼?」
青年明顯感覺到弟弟的體重一下子壓在他身上,實際上他的腿也情不自禁發軟。
因為他看見的是一張幾乎刻在骨髓里的面孔。
正是這張面孔的主人奪走了泰赤那顏的魂魄;也正是在這張面孔馬前,青年交出了武器和戰馬——他弟弟口中的「狼」來了。
溫特斯瞥了一眼還在發愣的翻譯。
翻譯緊忙撥馬向前,將保民官的話翻譯給兩個赫德人聽。
青年赫德人沒什麼反應,倒是看起來年紀還小的赫德人忽然「撲通」一聲跪地,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。
「這又是幹什麼?」溫特斯啞然失笑,看向翻譯。
翻譯聽了好半天,頗為尷尬地回答:「閣下,他說想要給您當門內奴隸,為您開門、牽馬、提刀、端酒……後面的沒太聽清楚,大概都是類似的雜事。」
溫特斯聽罷,很想給小赫德人一鞭子。
這種甘願為強權當奴隸的心態令他說不出的反感,但是想到赫德社會的狀態,他也沒法苛求什麼。
溫特斯搖了搖頭。
翻譯立刻向對方轉述保民官的態度,還貼心地補充解釋:「[赫德語]血狼大頭領的部落不要奴隸,也沒有奴隸。」
小赫德人先是陷入迷茫,很快回過神來,又熱切地問了幾句。
「閣下。」翻譯更加尷尬:「他問您,如果您不要奴隸,那您要不要侍衛?
第二章 洗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