擎海閣第7章 長安酒錢其二事
姜長安的故事講得有些細碎,也有一些慢,尤其是講到嚴小簡的時候。
這讓隔間的先生嗅出了不一樣的味道。
先生便問道:
「你見着那姑娘是什麼感覺?」
姜長安右手肘擱在了木桌上,應道:
「我不知道。」
對白簡練,卻讓先生在隔間忙碌的聲音慢了很多,他沉默了一會說道:
「的確,你應該不知道。」
姜長安的腦袋伏在了手肘窩,他望着面前葫蘆有些失神,道:
「我應該是什麼感覺?」
隔間沒有再回答,卻細細碎碎傳來一些像是抱怨的念叨。
接着就是一陣木櫃拉扯的聲音,一些銅器叮咚的聲音,過了一會,先生叫了一聲姜長安的名字。
姜長安的頭抬了起來,耐心的等着先生說話。
忙碌聲停了,先生說道:
「我跟你說過,這世上的人都是有感情的,而這世上的感情,有些是教不來的。」
姜長安聽見這話,點了點頭應道:
「先生,我知道的,
婚宴壽辰、得子病癒、久別重逢這些事情我應該欣喜,
生離死別應當悲傷,
不合道理,隨意殺生要憤怒,
遇見不合章理的事應當驚奇
不可預知的事要恐懼
不受控制的事應該擔憂。」
姜長安緩緩說着,他的頭緩緩抬起,看向先生床鋪旁那扇朝南的窗戶繼續說道:
「所以,與先生遇見這麼多年,也在儘量去理解何為不合道理,何為不可預知,何為不受我制約,何為新婚,何為壽宴,何為生子,何為故友重逢,何為殺生斬業……
是了,先生。
人有七情,與生俱來,我卻沒有……,」
冷冬的風從窗戶吹了進來,天雖近日暮,但扔有明光,姜長安說到此處,又有些不知所謂的情緒湧上了心頭。
他想到,哪會有人沒有喜怒哀樂,這番對話落在外人耳里該是新奇還是駭人?而這種讓人感到難受傷心的情愫,自自己與先生相遇後,也是不知過了多久才學會。
「哈哈哈……」
先生在隔間此刻卻笑了起來問道:
「所以就算我給不出答案,你還要問,今日見到那姑娘,你應該是什麼感覺?」
姜長安又看向了桌上的葫蘆,應了一聲:
「嗯。」
先生頓了頓,安慰道
「長安也不是沒有凡人的感情,只是習得世間事物的時間太短,但往後年歲無限,總有一天,你會悉數學會一切,然後自然的,就像慶良的所有人。
姜長安看着葫蘆,眉弓細不可查的彎了一線,他沉默了一息就好像釋懷了剛才的失落,於是他開口問道本該要問的事:
「那今日見着嚴小簡,我該是什麼感覺?」
「哈…」先生又笑出了聲,他說道,「這我可說不準,大概是像書上寫的那般,是男女之間的喜愛?」
姜長安似乎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,他望向隔間,又問道:
「既然是發生的事,那知曉天地的先生怎會不知道呢?」
話音剛落,姜長安眼睛裏倒映出一枚銅幣,
它從隔間被拋出,撞在了葫蘆上,又彈開落在了姜長安的手邊不停的轉着圈,最後安靜的躺在了桌上。
「我能教的東西會越來越少,不過這件事,」先生依然是那副笑意滿滿的腔調,
「你可以趁着天還未黑,再去慶春樓打一葫羅浮春。」
「彭。」一股氣浪蕩開了慶春樓頂的積雪,日已暮,琅勝己的步子停在了樓頂瓦片上。他眯起眼睛忘了一眼界北那道妖紅的晚霞。
又垂眉看向屋檐下,竟在慶春樓門前看到了一個熟人。
正是本該回去山青觀,而今卻拿着酒壺重新回到慶春樓的姜長安。
見得作勢要進慶春樓的姜長安,琅勝己這節骨眼上,忽的抱怨了自己一聲,今個出了將府,遇到的人似乎腦子都不靈光了,想到這裏,他又一時懷疑起自己打開玲瓏繡閣這事,會不會也是腦袋出了點毛病?
不及多想,此刻又聽得十多聲輕響落在四面房檐——將府門客跟至,琅勝己凝神注視西南三里外,應聲而動,直奔沖和殿。
姜長安提着空葫蘆,腳步輕挪,踏過了慶春樓的門檻四下張望,
樓外夕霞接界北,
樓內滿堂客籌光。
姜長安見着了上午的夥計,
見着了火氣沖天的錢掌柜在向他跑來,
卻沒見着穿着白衣的嚴小簡,亦或是捧着書的嚴小簡出現在慶春樓的任何一隅。
錢掌柜走到了慶春樓門檻這,他驚訝的打量着姜長安,好一會才認定眼前的白淨書生,確是上午偷了自己一壺羅浮春的賊人。
「好膽小賊,偷了我的酒,還敢進我慶春樓的門?」錢掌柜怒道。
姜長安望了一眼錢掌柜便又立馬移開,竟是又尋起嚴小簡的身影來,他沒有立馬應話,而是伸出右手攤開手掌,掌心躺着一枚陳舊的銅錢然後說道:
「酒錢。」
一群夥計見狀,嗤笑一聲,又發難怒道:「好小子,一個破爛銅錢耍你爺爺們來着?」
這幫夥計自打早上十多人沒追上這偷酒賊,扣了工錢不說,還被錢掌柜數落了一天,擱誰也不好受。
而今沒成想,這偷酒賊竟自個送上門來。
看姜長安鎮定自諾的樣子,眾夥計摸不清門道的時候,這偷酒的賊人竟然拿了一枚銅錢便想抵了那壺羅浮春,怕是要讓人笑掉牙齒,自然說不出好話給不了好神色。
姜長安沒有接話,他對着錢掌柜說道:
「再多打一壺羅浮春。」
聽得這話,幾個夥計更是氣急,心道這小書生長的白淨,是個賊不說,還是個愣子。
性子烈的夥計聽得這話更擼起了袖子。
「哈哈哈哈,好說!好說啊公子!」
慶春樓雖然吵鬧,但這笑聲不是看熱鬧的客人,而是身邊滿臉堆笑的錢掌柜發出來的。
正想好好教訓姜長安的夥計愣住了,聽得掌柜笑的這麼開心,本擼起袖子作勢要打的樣子一滯,又變成了整理衣袖的樣子。
錢掌柜伸出手想接過那枚銅錢。
姜長安手卻往回一縮,恰巧錯開錢掌柜肥嘟嘟的手,又說道:「不要兌水。」
這話一出,錢掌柜去接銅錢的手停了一下。
夥計們都紛紛變了臉,詫異的看着偷酒的小書生。
可是正如夥計們心中念叨的,慶春樓這麼多年,未見過這麼特立獨行的傻賊,也未見過此刻的錢掌柜。
錢掌柜的手繼續去接姜長安手中的銅錢,仿佛賊人說的兌水的事就此成了耳旁風,臉上依然春風拂面,渾然不在意的應道:
「那是自然!那是自然!」
終於,錢掌柜抓到了那枚銅錢,極度開心的笑容把錢掌柜臉上的肉都擠在了一起,以至於眼睛眯成了一條縫。
可是銅錢雖然握在了手裏,姜長安拿着銅錢的手卻改成拿住
第7章 長安酒錢其二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