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中春信第 108 章_頁2
在船舷上。我慌不擇路,無處可躲,反正活着也是受罪,不如死了乾淨,所以一氣之下就跳河了。」
雀藍恍然大悟,「難怪那邊船上任你自生自滅,沒人下來救你。」
福福說是,苦笑了下道:「女君整日盼着我死呢,這回是我自己跳下船的,她們自然不會救我。要不是郎主悄悄把我放了良,我怕是早就被她賣了,如今她不能處置我,只好日日折磨我,我又無處可去,就被她……」一面託了托雙臂,「糟踐成了這樣。」
眾人都有些唏噓,世上的女子,大多很艱難,生在好門戶的又有多少呢。窮苦人家為了生計賣兒賣女,好好的女孩進了勾欄,結果無非是如此。
肅柔道:「你這一身的傷,是現成的證據,你可要報官?明日我讓人送你去衙門。」
可她又遲疑了,垂首想了想,緩緩搖頭,「這是內宅私事,主母管教妾室無可厚非,這裏的衙門根本不管那些。現在我大難不死,逃出來了,我料高家也不會再找我了。我能拾着一條命,已經是我的造化,往後不回去就是了,並不想與高夫人對簿公堂。」
也是,鬧下去無非繼續傷神,肅柔頷首,「若是能咽下這口氣,待事情平息過後重新過自己的日子,也不錯。」復看了看外面天色,和聲道,「時候不早了,讓她們帶你下去歇息,你且想一想往後怎麼安排自己。我們的船在碼頭上停靠一夜,明日就要繼續上路的,你看可要在這裏下船,或是覺得這裏不便,再載你一程,到下個碼頭也可以。」
福福說是,欠身道:「多謝娘子周全。」
楊媽媽將人帶出了艙房,往後面的小閣子去了,雀藍看着那背影長吁短嘆:「也是個沒鋼火的,要是換了我,非把那主母的腦袋打開瓢不可。」
肅柔笑了笑,「各人的性子不同,若是她烈性,也不會弄得自己一身傷了。」
雀藍嘖嘖搖頭,「那男人也是個不中用的,既然怕嫡妻,還納什麼妾!連人都護不住,天天看她身上花花綠綠的,好看來着?」
所以世上真有那樣的男人,買人很簡單,一拍腦袋決定了,帶回來後又無法安頓,自知理虧,只好交給正室發落。然後三天一吵五天一鬧,正室面前理屈詞窮,轉而和小妾抱頭痛哭,還自覺傷情唯美,仿佛苦命鴛鴦。
總之人各有命,遇人不淑也是劫數,自己不過是順便相幫,中途的一點小際遇,不能改變行程的安排。
第二日吃完早飯,正漱口淨手的時候,外面通傳說宋娘子來了。人到了面前,肅柔抬眼看,見她今天氣色好了許多,款款地福下去,給她見禮請安。
肅柔還是一副溫和模樣,問她早飯用過了沒有,今日有什麼打算。
不想那宋福福跪下來,扣着甲板的縫兒說:「奴感激娘子救命之恩,願意從此侍奉娘子。奴自小被賣到勾欄,早就無父無母,沒有歸處了,求娘子慈悲,收留奴吧!奴有一雙手,會做菜調香,奴還會歌舞,可給娘子助興消遣……」說着仰起臉,悲戚地望向上首,哭道,「娘子菩薩心腸,是老天派來搭救奴的。奴昨夜一宿沒睡,總在想自己的後路,越想心裏越怕,唯恐高夫人不是不知道奴還活着,只是礙於救奴的是官船,暫且不敢冒犯。若是奴一個人下了船,怕是走不上兩里地,就會被她們抓回去的。到時候不知會怎麼凌□□,奴無依無靠的,早晚還是個死。」
她哭得情真意切,兩隻眼睛都腫起來,看模樣確實可憐。
左右侍立的人都望向肅柔,等她一個決斷,本以為她心善,不忍看着救回來的人重又落進深淵裏,誰知竟猜錯了。
肅柔臉上淡淡的,忖了忖道:「這樣吧,你隨我們的船走,等到了同州再下船,便沒有人能追上你了。我們現在是走水路,過幾日要趕陸路,帶上你不方便,且路遠迢迢,也不能讓你跟着受苦。」
她一聽,忙道:「娘子,我原就是苦出身,不怕吃苦。只要娘子收留我,我做牛做馬都會報答娘子的,求求娘子,好人做到底吧。」
然而這話一出,反倒讓肅柔蹙了眉。
世上最可怕的兩句話,一是恩重如山以身相許,二就是好人做到底。出於一時俠義救了人命,身上便無形地背了責任,仿佛不妥善安排好一切,就對不起那個被救者一樣。
何以如此呢,道過了謝各奔東西就行了,最後偏要加上一句「好人做到底」,倒讓人疑惑起來,這好人是做得對,還是不對了。
宋福福殷殷望着她,肅柔最後還是搖頭,「我跟前的人夠使,用不着再添置人手。況且萍水相逢,我身邊不留不知根底的人。」一面吩咐楊媽媽,「和掌舵的說一聲,離這裏遠些,找個渡口就讓宋娘子上岸吧。替我預備二十兩銀子贈與宋娘子,回頭作安頓的用度。」
楊媽媽道是,向宋福福比了比手,「宋娘子跟我來吧,有錢傍身就不怕了,上岸之後可以賃個屋子暫且住下,再圖後計。」
她還是很愁苦的模樣,見座上的人不鬆口,只好擦着眼淚去了。
福船照舊前行,從晨光駛進暮色里。終於行至一處渡口,靠了碼頭,楊媽媽將銀子塞進她懷裏,叮囑她萬事小心,然後把人放下了船。
福船重新啟航,那身影還在渡口站着,福身目送他們。雀藍都有些同情她了,嘆着氣道:「我看她怪可憐的,一個人無親無故的,往後不知怎麼謀生。」
肅柔不過一笑,轉身回艙了,眾人挪進去,才聽楊媽媽道:「娘子不願意收留她,自有娘子的道理,她來路不明,帶在身邊大有不便,要是後頭又牽扯出什麼官司來,難道還讓咱們娘子與那商戶去對質嗎。況且她未必不是看出娘子身份不一般,才極力想留下伺候的,這麼大的福船,平日哪裏得見,只要娘子一動惻隱之心,她就有着落了。」
其實家大業大,多個人多雙筷子不是什麼為難的事,怕就怕日後粘纏。楊媽媽說完,見雀藍還迷糊着,愈發說得透徹了,笑道:「姑娘年輕,心思單純,那宋娘子是與人做過妾的,同你可不一樣。將來帶在身邊進了隴右,咱們不知她的為人,萬一生出什麼非分之想來,豈不自找麻煩嗎。況且看她形容兒,我見猶憐,不像個做粗活受使喚的樣子,回頭女使不像女使,僕婦不像僕婦,今日說好人做到底收留則個,明日又說好人做到底,收房侍奉郎主……不答應又弄出一身傷來,逢人便給看,那可怎麼得了!行善事須得有底線,引狼入室常從一時心軟上來。娘子救她一命,又給了二十兩銀子,已經仁至義盡了,也沒個幫了一回,安排一輩子的說法。」
雀藍這才回過味來,「是我想得太簡單了。」
肅柔又挑了個杏子在手裏盤弄,曼聲道:「她不上公堂,沒法和高家斬斷關係,究竟是良籍還是奴籍,說不清楚。萬一將來高家尋人,尋到門上來,到時候難聽的話一籮筐,會壞了官人的名聲。」
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這樣糟糕的情況未必真的會發生,但若發生了,就是一樁麻煩事,又何必去擔這個風險。
這算是旅途中一場意外的邂逅,來得快,處置得也快。五日之後抵達河中府,從這裏起,就要開始走陸路,想是赫連頌事先有安排,才剛抵達,碼頭上就已經有車馬在等候了。
果真走陸路比水路艱苦,每到一處須得找驛站投
第 108 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