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河入夢來第61章 逆鱗_頁2
於冷漠。
「這個李懷光,真是太讓朕失望了,朕把他放在雲州,是要讓他替朕分憂,可他都做了些什麼,三天兩頭的給朕添亂,還賠上了朕的一萬控鶴。看來,讓他去雲州,朕是所託非人啊!」
「陛下息怒。」高雍聲音極低,轉而又開口說道,「可不管怎麼說,秦王此番遠征,乃是奉了陛下的旨意,並非獨行其是,如今,大軍克捷,攻取遼東,陛下於情於理,都應慰撫才是,哪怕是做做樣子也成啊。」
未曾料到,蕭長耀聞聽此言,他那兩道原本十分英挺的眉宇,竟倏然皺成了一柄彎刀,眸中寒芒大盛。
少頃,年青帝王詭魅一笑。
「從前啊,先帝在世的時候,不止一次地告誡朕,北方的柔然,西南的吐蕃,乃是我大周王朝的心腹大患;不過,依朕看來,那些個蠻夷草寇,頂多算是個外敵,而朕的那個弟弟和他手底下的四十萬靖北軍,才是我大周真正的頑疾!這些人置王法於不顧,視規矩如糞土,若是有朝一日,他們心存異志,跟着阿瞞一起胡鬧起來,朕,豈不是要自受其亂!」
皇帝的話語,雖然聲音不大,卻極富懾人的壓力,再配上皇帝陛下那張溫潤如玉的臉頰,更是讓人不寒而慄。
「秦王終究是陛下的臣子,他的一切,還不是陛下給的。」高雍靜靜地站立不動,適時地逢迎了陛下一句。
許久,蕭長耀停下了手上的動作,將那枚磨得鋥亮的箭頭緩緩嵌在箭杆頂端,一支嶄新的狼牙箭,就這樣握在了一位英睿君主的掌心之中;大周天子漠然不語,只是仔細地欣賞着自己的傑作,良久之後才冷冷問道。
「他還說什麼了?!」
「陛下,秦王還說」高雍猶豫了半天,最終還是脫口而出,「啟稟陛下,秦王在奏疏中還說,近日北大營打造出一把精良的弓弩,他想請陛下去掌掌眼。」
「哦?這倒是新鮮。」
蕭長耀頗覺好奇,可臉上卻仍是沉靜如水,未見分毫波瀾,只是異常冷峻地從喉間擠壓出了幾個字。
「箭程有多遠?」
「自遼東起,箭程可至顯陽殿。」高雍儘量壓低聲音,不敢去直視皇帝陛下那對凌厲的雙目。
這一刻,天子霍然揚眉,眸中精芒四射,卻沒有一絲驚愕,反而平靜得如同一汪千年寒潭。
「秦王還說陛下若是不信,可以親自去測一測。」
忽然,一代英主仰天長笑,笑聲極盡傲然之意,直至笑聲落畢,他才漸漸歸於一片厲殺之色。
「好!好!好!若如此,必要朕親測這人心到底有多遠了。」
隨即,蕭長耀執起那支鐵箭,緩緩從龍座上站起,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。
「下去吧。」
「是。」
當高雍轉身離去的那一刻,他才算是徹底明白了,看來,這一次,陛下和秦王,終究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,秦王已然觸碰到了天子的逆鱗。
颼!
御書房內一聲弦響!
高雍愕然回首,卻見,一臉冰霜的大周天子,張弓搭箭,一箭驚弦,正中屏風正前方的靶心。
這一箭,凝聚了君主的意志,帝王的怒火。
相比於上京的沉寂,此刻,遠在千里之外的遼東邊塞,則是大戰方歇,狼煙散盡,血霧之色卻久久未銷。
錦州,北渝王宮。
比之北方上京的大周皇宮,這裏雖不如周宮莊嚴,然其天光水色,朱牆黃瓦,富貴清麗融為一體,卻是上京皇城所不能比擬的,而那座象徵天下第一大國的九重帝闕,和眼前這座龜縮一隅的北渝王宮相比,終是遜色了不少。
大安宮是北渝王宮的正殿,那裏供奉着北渝歷代君王的神主,包括三代渤海王的神主牌位,樑上雕龍描鳳,畫工精妙,紅柱威然,闊大的宮殿之內,清香微作,煙霧裊裊升起,黃銅鑄就的仙鶴異獸,盡皆分侍在旁。
這裏,原本是北渝王室的國都宮室,可如今,自從錦州城破那一刻起,遼東上空飄揚的那面旗幟,已然是那面赫赫醒目的「蕭」字王旗了;而這五千里遼東沃野頭頂的天空,從此也是歸屬于靖北男兒馳騁的天地。
暮色沉沉。
塞外的空氣,儼然比上京要清爽許多,即便是身處酷暑難耐的炎炎夏日,依舊可以感受到陣陣的涼意;這個時候,天畔的夕陽漸漸隱去,只剩下月華澹澹瀉下如水的清涼,圍繞着勾檐斗角的宮,襯出銀輝似玉的光澤。
月光透過紗簾。
蕭長陵靜靜地凝立於階前,月光灑在他的身上,一襲白衣勝雪,更兼月華如水,傲然絕塵;靖北之王的表情沉毅,他那挺拔的身姿,恍若一座巍峨的高山,完全遮擋住了身後直刺而來的月光,將無數靖北男兒籠罩在他冷絕的身影之下,籠罩在他的白衣之下
逆着明亮的燭火,所有的靖北將士,根本看不清秦王殿下的容顏與神情,只有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氣息,鋪天蓋地而來;那是一種征塵的氣息,是殺伐的氣息,亦是一種鐵血的氣息,更是王者的氣息,正以一抹氣吞萬里,吞噬蒼穹的雄偉之勢,席捲人世間的一切生靈,使得它們永生永世都心甘情願俯首為臣。
萬眾矚目之下,蕭長陵緩緩登上玉階,迎着身後袍澤弟兄的深沉目光,赫然坐在了那張高貴華麗的北渝王座之上,俯視寰宇
王座以下,胡錕、桓欷、元英、龍西風、韓如江、沐英等一眾靖北名將,披甲肅立,另有三百餘名槍戟森森,甲冑鮮明的北大營士兵,威武霸氣地拱衛於宮殿四周;此時此刻,他們每一個人的目光,都是以一種無比崇敬的眼神,望向了那位端坐於王位之上的白衣男子,那個令他們甘願為其效死的靖北之王。
不知過了多久,方才一直正身端踞王位的蕭長陵,雙手才緩緩從膝上挪開,而是輕輕看了一眼身下的王座,眉宇之間升起一抹謔笑之色。
「這椅子怎麼軟綿綿的,還不如戰馬騎着舒服呢。」
一向冷峻孤傲,睥睨群雄如鼠芥的秦王殿下,今天竟然破天荒地當眾開起了玩笑,着實讓人意想不到。
一時間,諸將開懷大笑。
「甭管舒不舒服,反正現在這把椅子是大王的了。大王能坐上去,就是天命所歸!」胡錕朗聲打趣道。
眾人紛紛表示贊同。
聽完這話,蕭長陵亦是神色煦然,靖北之王目光所及,近前是離王位最近的六員大將,唇下不禁漾起一縷笑意。
「是啊。這把椅子是孤的了,不光它是孤的,就連這整個遼東之地,也是孤的!」一代梟雄的雄風意氣,展露無遺,令人無限心折。
「大王所言極是,起初,大王決意攻打遼東,末將還心存疑慮,如今看來,大王目光放眼天下,是末將短視了。」龍西風頗為慚愧。
遠遠望去,蕭長陵神情如常,只是臉上頻添了一絲笑容。
「其實,孤心裏清楚,此番征伐遼東,實屬逆風而行,朝堂上的那些公卿,都認為遼東將是孤的埋骨之地,可結果怎樣這裏,非但不是孤的墓地,反而成為了我們成就霸業的福地!等以後有機會,孤,還要帶着你們去草原王庭走一遭,吃一頓烤全羊,喝上一碗馬奶酒。